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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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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瑜本來是想逗秦昭開心的,可是顯然,秦昭的心情在這一刻似乎越發的糟糕了,連瑜心中嘆息:在這個男女極不平等的世界裏,許多後世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這時候卻成了離經叛道或者不符合當下道德的東西。

他心中嘆息,卻並沒有去勸什麽,許多東西,不是勸動了秦昭就能解決的,她沒有做錯什麽,只要她不改變自己,許多煩惱就永遠不會消失,而連瑜也不希望她改變自己:於他而言,秦昭是特別的,不僅僅是因為把她當妹妹,不僅僅是因為她在他最難的時候伸出手來,而是因為,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與他曾經的那個世界最合拍的人:她善良,自立,自信,獨立,最關鍵的是:她擁有即使在後世也非常稀有的品質:公正。

她不會像那些表面文雅,似乎提一下那些身份低賤的人都會臟了嘴巴一樣的貴婦般冷漠,她會以一個人的品質來判斷他/她是否值得交往,值得尊敬而不是看他/她的身份,她可以像提起鄰家小夥伴一樣提起高高在上的麗妃娘娘,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同時也會為一個妓女的死去而惋惜落淚。

連瑜是真的喜歡秦昭,他希望她永遠幸福快樂,即便他自己是個風流種子,他卻一直堅持認為:秦昭有資格,也有權利擁有一個只愛她一個的男人,如果那個男人做不到,就絕對配不上她。

連瑜其實也挺喜歡自己的學生楊艷輝,但他絕對不希望楊艷輝跟他一樣風流,不為別的,就為了阿昭,他也絕對不會允許楊艷輝變成那樣的人,無關什麽道德品質,只因他的立場:在任何時候,他都只可能站在秦昭這邊。

連瑜見秦昭興致不高,便低下頭,看腳下的雪,想要攥個雪團什麽的與秦昭逗樂,怎奈雪下的實在不大,且只下了半個時辰,薄薄的一層,連鞋底子的一半兒都沒沒過,實在沒辦法做雪團,連瑜只得作罷,沖著秦昭道:“我帶你去樊樓看百戲,好不好?”

秦昭猶豫了一下:“會不會遇到你的同僚?”

連瑜笑道:“大過年的,官員們都忙著與家人聚會呢!哪裏有功夫出來玩兒?這會兒出來的大多都是各家沒事兒幹的閑人,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認識的不多。”

秦昭一想,可不是,連瑜過去在江寧,認識的同齡人比較多,出去玩很容易撞到,可是在開封就不一樣了,他一過來開封就直接進了官場,相交的都是官場中人,身邊的同級同事最小的都比他大十幾歲,平日裏大多也是平輩相交,這種情況下哪裏有功夫出去結交年輕子弟?便是進京的時候文人聚會稍微多一點,那其中大部分的人也都落榜回了家鄉。剩下的也沒幾個喜歡玩樂的:天上哪裏會掉餡餅?整日在娛樂場和流連的,又怎麽有可能考得上進士?這些人誰會大過年的出來玩啊!便是連瑜,別人都說他是天縱奇才,可他背地裏有多用功,秦昭比誰都清楚!

這會兒秦昭心裏也有點明白,這大年初一的晚上,連瑜不在家裏陪芳姐跟兩個愛妾,卻特特地尋了她出來玩,恐怕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專門來哄自己開心的!想到此處,她心裏感動,可連瑜沒說什麽,她也無從謝起,只是心裏頭暗暗地想:無瑕哥哥,這世界上,除了爹爹跟穆叔叔,就數你待我最好了!你若是我親哥哥該多好,那樣子我就不用避諱什麽,但凡受了委屈,只要到你身邊哭一場就好了!她從小便把連瑜看做親哥哥,可是隨著年齡漸長,她不得不註意避諱許多東西,比如像這樣雪中漫步,她非得穿了男裝才敢與連瑜並肩而行,要不然被人猜到她的身份,說都說不清楚。

想到連瑜是專門哄她來的,秦昭便強打起精神:無瑕哥哥專門來陪自己,自己哪能再做一幅不開心的樣子?這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麽?想到此處便強打起笑容道:“可不是,無瑕哥哥跟過去不一樣了,相交的都是帶著烏紗頂子的,可不是過去那個跟風流才子們紮堆的連解元了!”

連瑜見她笑起來,心裏卻並沒有輕松些,他認識秦昭這麽久了,秦昭是真正開心還是強顏歡笑他又怎麽會分不清,心中越發不舒服:阿昭這般善解人意,但凡有點良心的哪裏舍得讓她傷心,十二郎那小子真是欠抽!待我陪阿昭玩夠了,殺到他家好好教訓他一頓!他此刻完全帶入了好哥哥的模式,看自己的妹妹千好萬好,阿昭若是與誰有矛盾,那必然是別人的不是!當然,他這也並非全然因為偏心:實在是太過了解秦昭,這小姑娘看起來十分個性,其實是相當有原則的,絕對不是那等無理取鬧的姑娘。

秦昭跟著連瑜又走了一段,來到了個車馬行跟前,連瑜便叫了兩輛車,帶著丫鬟仆人們上了車,一行朝著樊樓趕去。

樊樓是前朝最大的飯店,據說當年是個建築群,大大小小許多座建築,可以同時供幾千人用餐。不過那座古老的樊樓早就在戰火中消失了,如今這個樊樓是在原址上重建的,雖然人們都說沒有前朝的雄偉,但是依然是開封城內最大的飯店。

樊樓正門正對著禦姐,這條街十分的寬闊,門前車來車往,路邊停靠了無數車馬。連瑜雖然嘴上說著很難碰到熟人,但心裏還是存了小心:他本就是個風流名聲,被人說什麽無所謂,卻不能牽累了秦昭,故而在馬車上便問迎上來的小二可有看表演的雅間,就是那種能看到下面戲臺表演的獨立隔間,因為在樓上,所以樓下的人也看不到裏頭。

那小二一聽這語氣便知道這是不願意碰熟人的主兒,當下便引了兩人繞道樊樓後門,從後頭人少的路拐到大堂上頭的雅間裏,一路上連一個熟人都沒碰上。

秦昭原本心情確實不太好,可這麽一番東拐八繞倒把她給逗樂了,一坐下便笑道:“這小二甚是乖覺,聞弦歌而知雅意呀!”

連瑜哈哈大笑:“樊樓開了幾十年了,裏頭的夥計甚有眼色的,據說有利害,你都不用張口,他就知道你是要毛巾了還是想去找廁所。”

秦昭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那小二正好端了熱水毛巾進來,聞言也跟著笑起來:“哪裏有那麽厲害的啊,其實小的也是今兒才遇到這樣的事兒,所以乖覺了些:上午有位客人正好碰到多年未見的老鄉帶了家裏十幾個孩子來吃飯,結果他沒帶零錢,只得拿了一把金角子分給孩子,那客人一頓飯才花了五兩銀子,那把金瓜子起碼有二三兩!哎呀我都替他肉疼,大過年的遇到這等孩子多的人家簡直被坑死!”

秦昭聞言也哈哈哈大笑起來:“這家子的親戚也一定很頭疼!”

見秦昭笑起來,伸手便掏了兩個金角子沖那小二說:“大年初一,你也得個好彩頭!”說著拿手指一彈,兩個金角子沖著小二飛了過去,小二動作麻利地一把接住,笑道:“謝公子的賞,我祝二位公子今年大吉大利,金榜題名,早日娶得美嬌娘——”

秦昭笑道:“這什麽亂七八糟的賀詞也往一起放!”

小二縮縮脖子:“小的沒讀過書,不會說話,您可別見怪。”

秦昭嘴角抽了抽,擺手讓他出去,扭頭看連瑜:“連哥哥出手越發闊綽了!”金角子一個二錢,看著小,兩個金角子要值四兩銀子還要多一點呢!那小二很是發了一筆小財。

連瑜笑道:“托阿昭的福,咱們的作坊還沒正式開業,玻璃窗戶的訂單就已經排出去小半年了!以後生意只會越來越好!”他說著沈吟了一下,輕聲道:“阿昭,這次作坊重新遷過來以後,你跟十二郎都只在玻璃坊跟一家鋪子裏占了股份,可你平日裏卻是我所有的鋪子都幫忙的,我想把繡坊分與你一半,如何?另外你幫我打理生意,以後每開一家新店,都再分與你二成股子!”

秦昭猛地咳嗽了起來:“別開玩笑了!我的錢已經多得花不完了!”

連瑜搖搖頭:“錢永遠不嫌多,一個家裏,你賺錢比對方多,底氣就比對方足!便是再男尊女卑的世道,男人沒女人有本事,也就得老實蹲著!”說著他笑道道:“去年的利錢,我本來是是把你的跟十二郎的都扣了一部分做本錢的,誰知道吳王那邊不知道打什麽饑荒,著急用錢,想把十二郎的本金挪走一部分呢,我才接了信,正想跟十二郎問問怎麽回事兒呢。”

秦昭楞了一下:“啊?這是怎麽說的”

連瑜沖她一笑:“具體是恩麽回事兒還不好說,我估摸著是他那對哥哥姐姐吹的風,怕是想要謀他手上這點產業,我估計著怎麽說十二郎這回都要出一把血的,日後你怕是要比他有錢了。你看,比其他,你多幸福,你不該受委屈也不會受委屈,再不濟,你還有哥哥撐腰呢!”

話說到這個地步秦昭哪裏還不明白,她眼淚差點流下來,連連搖頭:“夠了,已經足夠了,反正他現在眼見著沒我有錢了,哥哥真不必再給我什麽了!”

連瑜嘆道:“你當我只是為了你麽?朝廷規定,四品以上的官員就不能經商了,我萬一不小心升到三品,這些東西都要轉到別人名下呢!先送給你一部分,其他的我再慢慢分散,總好過日後手忙腳亂。”

秦昭頓時被他逗得笑了起來:“無瑕哥哥牛皮吹破天了!二十一歲的五品官,在朝中你已經是獨一份了,想再往上升,且得等等呢!而且你也說了,十二郎的股子已經減了一成,那我現在就比他有錢了!才不多要呢!”

連瑜苦著臉道:“你不要股子,我怎好意思可這勁兒的使喚你?要不然你隨便要點如何?”

秦昭想了想:“我幫你打理繡坊,你分我二成股子吧!回頭我讓人擡金子到你那裏去,親兄妹明算賬嘛!”

連瑜點頭:“那就這麽說定了?把你那棵招財樹與我送來!”

秦昭這會兒哪裏還不明白,連瑜故意說出五成的價碼,就是怕她推脫,高高的開價好討價還價罷了,想到這裏也覺得好笑:別人家為了錢,親生的兄弟姊妹都打成烏眼雞呢,他們這倆可好,一個非要多送,一個非要少拿!也真是夠奇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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